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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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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1 章

本就怒火中燒的司馬燁, 被這麽一刺激,霎時暴怒,他抽出侍從手邊的長劍, 直直刺向衛風。

電光火石之間,衛風抱起沈秀,極速飛遠。落地後, 沈秀怒瞪司馬燁,“你做什麽, 你要殺他?”

司馬燁雙目赤紅,“他對我大不敬, 他該死!”

“可是是你先出言不遜!”

“那又如何!他以下犯上, 就該死!”

沈秀凝噎。司馬燁身份高貴,衛風只是一介草民,他不能以下犯上, 對司馬燁不敬。即便是司馬燁先冒犯他,那麽他也有罪!不平等的封建禮教, 階級壓迫, 如此蠻橫而不講理。

衛風倒也並不退讓, “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,你不問而取, 就是觸犯律法。縱使你是世子, 也是觸犯律法t。我以下犯上,你可以治我的罪,但是治我的罪之前, 你也應該受到律法的懲治!”

衛風頭很鐵, 完全無懼權勢。

司馬燁冷笑,“我倒要看看, 誰敢治我的罪!”

沈秀聽不下去了,她以前所未有的嚴厲口吻,對司馬燁道:“那酥芋奶皮,是他送給我的,也算我的東西,你不問我就直接拿了吃,不問而取是為偷搶,我如今還有個高昌公主的身份,我若去告你,難道也沒人敢為我主持公道,難道也沒人敢治你?”

衛風一介草民,得罪不起司馬燁,她是高昌公主,她得罪得起,也問罪得起。

司馬燁仿佛是被她的話打擊到,“我在你眼裏,莫非只是一個生人陌客?”

他只是拿她的東西吃,且還是當著她的面拿的,熟識的人之間,這這種行為並不算什麽。然她卻對他說,他這是在偷搶她的東西。只有陌生人這樣做,才算是偷搶的行為。

在她沒有公主的身份的時候,她身份低微,他願意排除萬難,娶她為正妻。喜歡上她後,他一直放下身段討好她。花燈節時,他不顧性命救下她。前段時日,她給他吃毒饅頭,他也幫她瞞住了所有人。

他為她做的這些事,她好像完全不在乎,於她而言,他只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。

聽到司馬燁的質問,沈秀頓然。司馬燁關註的重點有些超乎她意外。不在乎她以高昌公主的身份問罪他的事,只在乎在她眼裏他是陌生人。

的確。他在她眼裏就是個陌生人,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,畢竟她不會如此厭煩一個陌生人。

沈秀對司馬燁實在是厭煩。她本就不喜他,他來了之後這些時日,還凈惹事,一天天的,沒個消停,她便更厭他。

她清嗓,“生人陌客也不會似你這般蠻橫無禮。”

隨之她緩和語氣,“你若向我們道歉,今日這事便就此了過。”

“你果真將我當做生人陌客。”司馬燁怒極反笑,整個人也變得森冷起來,“道歉?我要向他道歉?我要他死!”

大抵是這段時日以來積攢的怒火全部爆發,司馬燁面目猙獰,語氣卻極為平靜,“我要賜死他。”

“你賜死他,先過我這一關。我說了,我如今是高昌公主,你就不怕我告到皇上面前?”

“你去告!”

司馬燁並不怕她的身份。她咽了下嗓子,迅疾改變思路,借著他的對她的喜歡,威脅他,“你想讓我更討厭你?”

司馬燁:“你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你……你以為我什麽都能讓著你?我要他死,誰也不能阻攔我,你也不能!”

沈秀恍惚。她似乎看到了初見時的司馬燁,初見時,他就是這般,冷漠,高傲,暴躁,殘忍,暴虐,兇狠,惡毒,任性妄為。

這段時日,他對她的妥協,只是一直在忍讓她。而現在,他不再忍讓。

她背脊發涼,面前浮現出衛風被司馬燁一劍刺死的畫面。若衛風真的死了,那也是被她連累死的。

背負一條性命的恐懼讓她呼吸急促起來,空氣變成沈甸甸的物質,重得將她的五臟六腑壓碎。她擋在衛風面前,張開雙臂,若護崽的母雞,“你若要殺他,那就先殺我!”

沈秀竟願意為衛風死,他在她心裏就那麽重要?司馬燁神情凝固。

而此時,衛風詫異地看了看擋在他身前的沈秀。他睫毛煽動,欣喜與感動讓他白皙的面龐上瞬間敷上了一層淡粉的胭脂,“秀秀……”

沈秀打斷他,對司馬燁道:“有本事你就先殺我!”

“你以為我不敢?”司馬燁怒極,舉起長劍。

衛風一凜,上前就要打司馬燁,沈秀急道:“衛風,住手,你別管!”

衛風臉一沈。她對他道:“你退後。”她直面司馬燁,毫不退讓。

司馬燁劍指她,她仍舊不曾退讓開。

他舉著劍,神色狠厲,似要一劍刺死她,但卻始終沒下去手。

時間一點點過去,司馬燁一直沒動手。他就這麽與她對峙著,不知多久過去,倏然,他松開手,長劍從手中滑落。砰的一聲摔在地上。

長劍落地,發出的聲響,震碎司馬燁臉上的猙獰與兇狠。他潰敗地彎屈背脊,再一次妥協,再一次退讓。

不管自己對她如何好,不管他付出多少,她不在乎。她就像一只惡鬼,一而再再而三,隨隨便便將他的尊嚴踩在腳下。

他憤怒,可他卻又不能把她怎麽樣。他能把她怎麽樣?殺了她解恨?他根本下不去手,他怎麽舍得殺她!將她捧在手心裏都還來不及,又怎會殺她!

苦澀地扯了下嘴角,司馬燁不願讓她看見自己的淒慘可憐,大步流星,狼狽離去。

待司馬燁離去,沈秀緊繃的神經頓時松弛下來。她賭贏了。她不是不怕死。她怕死,她很惜命。可她不能背負別人的性命,連累別人丟命。

是以,她賭了一把。賭司馬燁對她的喜歡,賭他會退讓。好在,她賭贏了。

“秀秀。”衛風目裏興奮,對沈秀此番護他的行為,極為動容。他從未想過,她竟如此看重他,他在她心裏竟如此重要,“多謝你。”

沈秀摸背後冷下來的汗,“是我連累了你。”

司馬燁若不是喜歡她,就不會來這裏,就不會與衛風遇見,就不會因為嫉妒,而對衛風刻薄地陰陽怪氣,出言不遜。而衛風也不會因反駁他而得罪他。說到底,都是因為她。都是她的萬人迷光環在作惡。

衛風:“不是你連累我。是司馬燁他蠻不講理,仗勢欺人。”

他忿然,“他這樣的人,卻是我們平民百姓的賦稅養著的。拿著我們平民百姓的血汗錢,卻要欺辱我們平民百姓,他憑什麽!就憑他身份高貴?他憑什麽身份高貴?他比我們多長一個頭,還是多長一只手?還不都是與我們一樣的人!明明都是同樣的人,憑什麽要有高低貴賤之分!”

沈秀訝異,打量了衛風一下。衛風,封建社會裏長成的男人,卻並未被封建禮教規馴,他竟有反封建反階級的平等思想。

註意到沈秀的打量,衛風摸鼻尖,“你覺得我說的話大逆不道?”

“不是。你說得很對,人人都是一樣的,沒有高低貴賤之分。有高低貴賤之分,本來就是不對的。”

衛風眸光閃動,仿若尋到知音,“我就知道,我沒有喜歡錯人。”

“喜歡”這二字,讓沈秀神經痛。她道:“衛風,你別喜歡我了,我不喜歡你,也不會喜歡你。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。”

“現在不喜歡,以後可不一定。”衛風笑笑,仿佛已經對她的拒絕免疫。

“給,酥芋奶皮,吃罷。”他重新將油紙包打開。

沈秀沒談過戀愛,對於如何處理感情完全無經驗。她不知為什麽她都這樣拒絕了,對方還如此固執。

情情愛愛,真真是麻煩,帶給她的只有無窮盡的煩悶。

她口吻冷硬起來,“以後也不會喜歡你。”

“以後的事,誰說得準。”衛風眨眨上揚的狐貍眼,仍然樂呵呵,心態很好,一點也沒被她的話傷到。

和衛風分開後,沈秀去泡藥浴。藥浴時無聊,她拿著武功秘籍翻了幾頁,卻因煩悶,集中不了註意力。爾後便讓小桃從書架裏拿取出一本閑書。

“上古南蠻巫族,喜喜運妝,描此妝者,可轉運也。”

喜運妝?沈秀定睛。上古南蠻巫族人,喜描一種妝,此妝名喚“喜運妝”,描此妝者,可以轉運。

她倒黴得很,倒也很是希望自己能轉轉運。

“小桃,你可聽說過喜運妝?”

“這是?”

“上古南蠻一巫族喜歡描的妝面。”

“上古南蠻巫族,那得是多少年前呀……奴婢未曾聽說過這妝面。奴婢只知桃花妝,檀暈妝,啼眉妝這些妝面兒,倒不曾聽說過什麽喜運妝。”

沈秀仔仔細細觀察書頁上畫的妝面。一泡完藥湯,她立刻坐到梳妝臺前,“小桃,你按照這個妝面給我畫。”

小桃掃視書頁上的喜運妝,有些遲疑。這喜運妝,怎的這般醜。不愧是上古南蠻人,妝面也如此野蠻醜陋。

“姑娘,您真的要畫這個妝面?”

“對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快給我畫。”

小桃領命。

潤面,敷香粉,抹胭脂,畫黛眉,掃鵝黃,貼花鈿,抹唇脂。鏡子裏的自己,紅白紅白的皮膚上,頂著一雙拂雲眉,眉頭尖,眉尾上揚濃粗,不封口,若拂塵,顯得很是堅硬英挺。

上揚濃蹙的拂雲眉下,t兩靨掃著兩團濃濃的胭脂,整個妝面,透著一種粗蠻的兇悍感。

畫完妝面,小桃踟躕,“姑娘,咱還是換個妝面罷。”

沈秀拿起胭脂,道:“書上說,兩腮胭脂越濃,效果越佳,小桃,你再給我抹些胭脂。”

姑娘臉上的胭脂本就濃得似猴屁股,再加濃一些,那得多難看呀。小桃猶猶豫豫,到底還是從命,給沈秀抹了胭脂。

鏡子裏的自己,又醜又兇,實在是有礙觀瞻。沈秀直接把鏡子扣住,眼不見為凈。

“小桃,你畫得很好,妝面很還原,辛苦你了。”沈秀抱小桃,拍拍她的後背。

被突然抱了一下,小桃受寵若驚,“這是奴婢應該做的。”

沈秀抱小桃的時候,發現小桃體溫略低,於是她把暖爐塞她懷裏,“你再多添件衣裳,仔細著涼了。”

抱著暖爐,小桃淚腺發熱,“多謝姑娘。”

小桃是孤女,從她記事起,就沒人對她這麽好過。她從沒伺候過像沈秀這樣好的主子。姑娘似乎不把她當一個下人對待,而是把她當做一個朋友,平等的朋友。

她萬分慶幸,自己能跟了沈秀。心裏感動的同時,她再一次對自己發誓,往後一定要好好伺候沈秀!

出去吃午飯,沈秀剛到前廳門口,就遇見了謝扶光。

“秀秀。”他走過來。

沈秀:“你來前廳吃飯?怎麽不在自己屋子裏吃,傷好了?”

“差不多了,無礙。”

“那也好得太快了些。”沈秀一邊進屋,一邊道。

“天爺!”楊氏見沈秀進屋,驚呼出聲,“你是?”

“娘,是我。”

楊氏拍胸脯,“秀秀?你怎的這個樣子?你臉上畫的些甚麽東西!”

“這是一種妝面,上古南蠻巫族人喜歡畫的妝面。”沈秀說著這話,突然想起來,方才在門口遇見謝扶光,謝扶光甚至沒有露出猶疑的表情,直接就將她認出來。楊氏都差點沒認出她來,他居然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。

“你畫這妝面做什麽,怪嚇人的。”

謝扶光插話,“不嚇人,很好看。”

沈秀轉向他,“你覺得好看?”

“嗯。”他彎唇,笑意若漣漪,嵌在眼角眉梢。

“你哄我的罷。”

“你怎樣都是好看的。”

謝扶光這是被那勞什子情愛蒙蔽了雙目。沈秀無言。

楊氏瞅瞅謝扶光。秀秀畫成這醜模樣,謝公子竟然覺得好看。還真是應了那一句話,情人眼裏出西施。

“夫子和長生呢?”沈秀左右張望。她話音剛落下,魏朝清便端著一盤菜走進屋內。

“秀秀,你畫了喜運妝?”

“夫子知道上古南蠻巫族的喜運妝?”

“略有所知。”

“夫子博聞強識,連這都知道。”

聽到她的誇獎,魏朝清面上漾開一抹笑意,“願你有好運。”

“借你吉言。”

謝扶光見沈秀還未坐下,他不著痕跡,拉了一下沈秀的椅子,將她的椅子拉得與他近了許多。

沈秀一坐下,胳膊肘就碰到了謝扶光,但她在與魏朝清說話,因而並未註意到此。

魏朝清的目光落在沈秀與謝扶光身上,發現他們挨得極近,他面上的笑意斂去幾分。

“姐姐,真好看!”魏長生歪著圓腦袋瞧沈秀,一邊說話,一邊把椅子往她的方向一拉,小小的身體,直接靠在她身側。

沈秀溫柔地撫摸他圓圓的腦袋。他脆生生地咯咯幾聲,歪進她懷裏。

楊氏笑著搖搖頭。這小長生,很愛膩著秀秀。仿佛秀秀是他嫡親嫡親的親姐姐一樣。

謝扶光瞥了下沈秀懷裏的魏長生,他夾起一根筍,吃進嘴裏。

哢嚓哢嚓。冬筍嚼碎的聲音,仿佛是他在嚼碎魏長生的骨頭。

飯畢,沈秀摸著圓滾滾的肚皮回房。因練武,她如今飯量大漲。從前一頓兩碗飯,現在一頓三碗半。她明顯地感受到自己變得粗壯起來。

這是好事。越粗壯,越強壯,越強大。她捏捏胳膊上有點硬的肌肉,笑逐顏開。

走著走著,她往某個方向一望,徑直去了月樓迦住的房間。

“你的傷如何了?”

月樓迦放下文書,他走近,擡起長袖,新雪一樣冰瑩的手指捏住她的臉。

沈秀不解,“做什麽?”

他沒回話,用指腹刮了一下她頰邊的粉,繼而聞指腹上刮下來的粉。

“粉錫。”他肅眉,“少用這個,最好別用,對身體不好。”

粉錫?沈秀反應過來。他說的是水粉。水粉,即鉛粉。鉛粉有略微的毒性,用多了的確對身體不好。

月樓迦善醫術,了解其利害。她倒忘了這一茬,“知道了。”

旋即,她道:“你一直待在中原,沒問題麽?你不需要處理國事?”

“不必擔心。”雖然王宮那邊的確在催月樓迦回去。

沈秀並不希望他在此久留。他與謝扶光、司馬燁都起過沖突,他們仨這性子,時間久了肯定會出事,想起今天衛風和司馬燁才發生的爭端,說不定她以後要經常經歷這種事,一想到此,她就頭疼。

她直截了當問:“你打算何時回樓蘭?”

他不答反問:“你真不願做樓蘭王後?”

“不願。”

四周一時靜下來。兩人誰都沒再開口。

恰在這時,小桃喚道:“姑娘,外頭有人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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